雨后的晨雾里，渔村码头飘着咸腥气。老渔夫蹲在木桩上修网，手指关节被虾壳硌得泛紫。他说：“带鱼在深水处游，见不得月光。大趸船都往东海角扎堆，就剩我们这种破船，钓不得那刺身般的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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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东海角的浪

浪头拍岸时，整排礁石都在晃。东海角的浪最大，钓竿插进沙里要扎实，不然连杆子都被卷走。涨潮是涨潮，退潮是退潮，带鱼爱在汐水漫过礁缝的时候现身。

我记得去年六月，在渔港捡到半张发黄的航海图。图上用朱砂标着三个锚位，最北头写着“东海角”。那时候还不知道这旮旯藏着宝，拎着竹篓跟在打鱼船后面捡虾蟹。等到年底杀年猪那天，听灶王爷说书的王木匠喝了三两高粱，支吾着说：“带鱼爱在月明星稀的时辰咬钩，不过得去东海角的暗礁边。”

二、鱼饵的讲究

腥气最重的饵最能引来带鱼。老张头用二十斤小杂鱼熬鱼汤，滤出的渣滓拌上麻油，说是能顺着浪花呛进鱼嘴里。我试过用嫩玉米糊糊，钓上来的都是贪嘴的七鳃鳗，鳞片都硌牙。

后来在杂货铺买到沿海特产——冰冻南极虾仁。剥壳时手指冻得发青，把虾仁串在钓钩上，刚浸进水里就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下去。等收上来时，银色的鱼身在阳光下溜光，尾巴甩得水花四溅。

三、时辰与潮汐的玄学

涨潮三刻，退潮五更。渔家的罗盘用的是辰时和戌时，带鱼的脾性就藏在时辰差里。有次我顶着月牙儿在礁石上蹲到天亮，钓竿弯得像被人插了根钢条，等扯上来却是空钩子。

后来从码头伙计那儿摸到诀窍：带鱼见不得月光，得等云层把月亮盖严实了再放钩。那天凌晨三点，海面泛着青灰色，钓钩沉进水里不足半盏茶，就觉出线杆沉了沉。再沉第二下时，水面突然裂开道口子，银光裹着浪花直冲半空。

四、暗礁区的猫腻

东海角的暗礁像搁浅的鲸鱼骨架。去年开春有艘铁壳船撞在礁脊上，锈红的船骸还插在珊瑚丛里。带鱼就藏在铁锈味最浓的凹陷处，钓钩要是沾到船板，准能扯上来条足有五尺长的家伙。

有回我贪多往钩上绑了三只虾仁，等鱼上来时才发现咬住的不是带鱼，而是连皮带骨的破船壳。等我扯断钓线，才发现鱼竿头已经被划出道血槽。老渔夫听说后端着热姜茶过来了，说是铁锈伤了鱼腥味，得往饵料里掺点陈年高粱。

五、卖鱼人的发财经

带鱼刚出水时最值钱，鳃盖下还淌着血。渔市门口蹲着穿灰布衣裳的老秤，他手里的铁秤杆磨得发亮，往带鱼身上一搭就喊：“四斤九两，一斤五块。”等你转身要走，他肯定会补一句：“明儿个起鱼早，再留三条压秤？”

去年霜降那天，我蹲在冷库门口看见冷库主任塞给杀鱼工半包烟。杀鱼工把带鱼脊梁骨当柴火烧了，转头却给主任递了盒保鲜盒。盒里三层冰夹着五条带着赤金色光泽的鱼段，那颜色，就和东海角的朝阳一样刺眼。

暮色合上渔港时，我收好钓竿往家走。口袋里的鱼票被汗水浸出褶皱，背面印着蓝鲸遨游的图案。路过酒馆时听见伙计唱戏文：“带鱼游东海，潮汐明月照……”门口的野猫正扒着泔水桶，我看它脑勺上那抹银色亮光，突然想起东海角翻起的浪花。